离开了芭比,我是否依然是肯
近期电影《芭比》获得大量关注,许多人称之为女性主义电影。影片介绍经典的玩具娃娃芭比与肯(ken)穿越到人间,并渴望修复芭比娃娃的平足缺陷。电影主旋律在讲述女性需要做自己和接纳自己,而电影二号男娃娃肯,像牛皮糖一样在片中挥之不去。芭比和肯似乎早已经是美泰公司的固定玩具搭配了,似乎每个芭比都应该有个肯。
1、是否每个肯都应该有个芭比
电影中,肯对芭比的追求是极致的。肯需要打败众多的追求者才能得到芭比的欢心。肯对芭比的告白热烈且炙热,大意是:离了你,我不能做什么。
纵观当下的婚恋市场,爱情在许多时候是犹如信仰般的存在。读书时是不允许谈恋爱的,而在大学期间,许多父母也会禁止自己的孩子与外地的同学恋爱,生怕孩子远嫁。而在大学毕业之后,父母们则忙着给孩子找对象,他们又怕孩子会落单成为大龄青年。中国的孩子是非常不容易的,因为他们要在短短的几年内将自己拾掇的明明白白。
对于许多父母而言,看到孩子成家立业、顺利做上爷爷奶奶才落下人生的帷幕。子女的婚姻,已经成为许多家长最深的牵挂。这也难怪近些年像上海公园的相亲角遍地开花,无论是现实还是网络,父母永远是最操心的那个人。有父母操心的孩子是幸福的,但有时候这也是父母的一种执念。
婚恋本身就是一场非常世俗的行为,这个世界不断地在营销:每个男人一出生就已经有一个适配的女人为他而存在。人们只需要找到这个真命天子,人生就会圆满。这就正如肯对于芭比的追逐一样,离开芭比肯的人生将没有丝毫意义。但又有多少男人在进入关系之后,对伴侣依然持守忠诚和火热呢?而许多伟大且单身的人士的存在,告诉我们人生的句点并不仅仅因为婚姻而完结。单身的人,依然可以活出荣耀的生命。
华人社会常说对象是「另一半」,似乎只有找到「另一半」,人的生命才会完整。黄国维在《家庭神学》(p131)中提到:
「另一半」这一概念源自柏拉图,他引述希腊神话说原初的人类有两张脸四只手四只脚。后来人被天神宙斯斩开一半,成为今天有一张脸两只手两只脚的人,因此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完整,拚命找寻那失落的「另一半」。
可见今天所谓的「另一半」的解释并不完全来自于圣经,每种文化可能都有这样的观点。而黄国维还继续提到说每个人都拥有上帝尊贵的形象,因此不论是单身、失恋、离婚、丧偶的人,他们的生命都是完整的,他们只是需要遇到交心的人罢了。纵观当下的中国,男性比女性多出三千万,男女比例严重失调。因此,即使一些男性被迫选择单身,但在基督的眼中他们依然是完整的人。所以并不是每个男人都会进入婚姻,因为人的完整与婚姻并不完全相关。
2、男权同样压迫男性
近些年,因为初婚的年龄推迟,许多女性在多次相亲失败后,我们常会听到一些有关「厌男」的言论。事实上「厌男」是「厌女」的另一种变种。男性自身也是男权社会的受害者。一方面男性在物化女性时乐在其中,与此同时男性本身也被这个世界所物化。试问哪一位男性不是被房子、车子、职位、存款等可衡量的指标所物化呢?这个世界不只是男权更是充满了强权。因此,在寻找身份认同时,「肯」也在寻找作为「肯」自身的价值认同,而不是依附于芭比。在美泰公司的玩具产品线中,肯只是另一种性别的芭比。就如这个世界一面在物化女性,一面也在物化男性。而肯的存在本身也应该有他自身所应有的价值。
没有身份,没有自我,只能被动依附与取悦,围绕另一种性别而存在——这正是父权社会下的女性困境。现实生活中,当肯的饰演者高斯林看到自己的女儿将玩具肯脸朝下丢进泥巴地时,高斯林意识到「肯的故事必须被讲述」。面对采访时,高斯林表示,自己所扮演的肯,存在的价值只为了衬托芭比,「始终陷于存在主义的地狱」。(本处观点借鉴了文章《芭比与肯,皆有地狱》)
美国基辛格有句名言:「权力是最好的春药」(Power is the ultimate aphrodisiac)。乍一看我们以为基辛格是在说男女之事,事实上他在说权力的吸引力。当一个社会呈现金字塔结构,阶层的鸿沟难以跨越,因此人只有成为「人上人」才能够获得尊重。在这样的失序社会里,人容易被物化或被异化。人们普遍认可的「人人平等」等概念,在现实生活中却犹如乌托邦一样,难以实现。
因此,这样的强权社会所要崇尚的是另一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,在社会达尔文主义之下,人如果不能竞争上位,就会永远被人踩在脚下。因此,「肯」需要在千千万万个「肯」中脱颖而出,才能获得芭比的芳心。
常有人认为《圣经》是父权制的起源,他们认为圣经的族长时期塑造了今天的父权社会。不过笔者认为圣经的作者可能并不是要崇尚这样的一种男权政治,甚至我们可以看到圣经记载了非常多男权社会的龌龊之处。而主耶稣却作为一名男性却在男权社会下被害,因此这也带给我们一些新的思考和洞见。
固然圣经内的女性也并不都是完美的,她们自然有她们的问题。女性作为亚当和夏娃的后裔,也一样带有罪性。但圣经在描述上帝时,却也运用了部分母性的视角,这让人感受欣慰:
【诗131:2】我的心平稳安静,好像断过奶的孩子在他母亲的怀中;我的心在我里面真像断过奶的孩子。
【赛49:15】妇人焉能忘记她吃奶的婴孩,不怜恤她所生的儿子?即或有忘记的,我却不忘记你。
【太23:37】“耶路撒冷啊,耶路撒冷啊!你常杀害先知,又用石头打死那奉差遣到你这里来的人。我多次愿意聚集你的儿女,好像母鸡把小鸡聚集在翅膀底下,只是你们不愿意。
因此,当我们看见圣经里这些关于爱的母性表达,会更容易感受上帝之爱的丰富性。上帝的爱不只是有阳性的一面,更是有充满温柔表达的一面。
3、虚假的英雄主义包装下的欲望
在影片中,肯围着芭比转。肯不止一次的传递要自我燃烧来照亮芭比。肯认为自己离开芭比后将无法生存,因此他愿意为芭比赴汤蹈火。
许多男性也有这样一种英雄主义的心理,他们常会自我催眠甚至暗示愿意为了配偶或者家庭付上一切的代价。与此同时,幸福家庭俨然成为这个世代的另一个的神明。男性有时候会为了成就配偶和子女而牺牲自己,甚至有时候这样的牺牲并没有得到家人的同意。
而当配偶和子女没有达到他们的理想时,他们会责备说:我为这个家庭付出了多少多少,你们让我感受非常失望,你们对不起我的付出。因此,部分男性就像肯一样,他们存在一种自我刻奇(kitsch)。讲直白一点,肯是在透过自己暗示来达到自我讨好,因此他们并不在乎对方是否接住自己所抛出去的球,这样的场景也常发生在酒桌上:“我先干了,你随意,!”这种以先干为敬来压制对手的习惯,在每个酒桌上都会出现。
爱的追随者以「苦行僧」的方式来换取对方的尊重,并伴随着「苦肉计」来逼迫对方就范。这到底是「殉道的诱惑」,还是一种自我pua。有时这样一种沉甸甸的爱也给人极大的压力,如果「爱」要背负如此沉重,那么爱也就只剩下受苦而没有喜乐可言。以爱之名,实际上是糖果包装下的一种英雄主义,一种强权政治。肯们甚至渴望一直付出好让对方长期处于亏欠的状态,因此在一起从「施舍」转化为「报恩」。如果肯们活着的目的就是拼命赚钱给老婆孩子赢取更多的资源,那么肯或许也会像螳螂一样被配偶当做食物吃掉。
不得不承认,在和平年代,这样的自我pua是病态的。这也可能是来自动荡岁月的应激反应,以致于男人们至今无法过平静的生活。当他们习惯了作战,那么即使处在安静的生活中,他们也会活像一个战时的模样。
这样的应激反应会无时无刻让当事人表露出极端举动,并且许多时候是不受控的。因此,肯会在溺爱芭比和打压芭比之间随意转变。我们也发现,许多男性在追求女性时表现的非常「舔狗」,但在关系稳定之后,却又转变了角色,打压配偶以让自己的虚荣心得到满足。
因此,男人们适当地承认自己的软弱,有时反而是一种刚强的表现。除非男人不再把自己当做「神」,甚至是当做「圣母」,否则男人无法活出一个真实的生命。如果男人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,那么他们还在被生活「异化」。
芭比的美并不需要肯来衬托。如果芭比也在寻求自立自强,那么肯也可以表露出自己的不足和软弱。人们不常说,铁汉也可以柔情吗?
结语:贤者时刻,你是否依然爱我
在剧中,芭比拒绝了肯留下来过夜的诉求。芭比说,我们都只是玩具娃娃,我们并没有生殖器,我们没有性的能力。
有人说最高级的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,但这样的表述却又似乎过于灵肉两分了。男女在互动时,性并不是唯一的纽带。贴近的心灵以及互相依靠的生命,才是激情褪去后两性依然保有亲密感的途径。当婚姻进入贤者模式,那些真诚经营婚姻的人依然能收获心灵的默契和满足。
这就正如三一神内在的爱与互动,夫妻之间的爱除了激情以外,更是一种牺牲、共融和互动。在真实的生命关系中,伴侣间应当更愿意陪伴对方一起成长,帮助对方成为更好的人。在亲密关系中,真诚的互动必须是一切的起点。
真正的女性主义不只是让女人做女人,更是让所有的人都能做人,让人的自我存在受到尊重。这很难,但如果我们不是按照这样的途径在努力,那么不论是教会、家庭、社会又或者是任何的组织,都是邪恶的。
文章有点长了,谢谢您的耐心阅读。
作者:
余杰凯,青年牧者,教牧博士在读。